青木茂当时20岁。在距离爆炸中心2.2km的东北乡被炸。当时在三菱重工业长崎兵器制作所的住吉隧道工厂工作。有很多受伤的人深夜被救护车送往谏早市的救护所。人类会被核武器毁灭。为了告诉大家核恐怖,我对中小学生讲述被炸经历
【被炸前的生活】
我出生的佐贺县杵岛郡大町町,是个产煤村。12岁小学毕业后,父亲建议我去三菱重工业长崎兵器制作所的茂里町工厂工作。・・・工厂就在这里。遭到原子弹轰炸前,1945年起衣服开始配给。寄宿的人家常常犯愁食物布料不足,我就把自己的配给全部送给他们贴补家用。
【8月9日】
从报上知道8月6日广岛遭新式炸弹轰炸。但也没想过我们也会遭遇原子弹。8月9日我正在住吉隧道中施工。隧道宽约6米,高2~3米。因有些漏雨,需要贴上薄铁皮。隧道长300米,正好在原子弹爆炸中心傍边,气浪从两面袭来。浑身感到强大压力。刚贴上的薄铁皮也嘎啦嘎啦掉落下来。断了电的隧道一片漆黑,我摸着才爬出隧道。
出来一看,十来家农户喷出大火燃烧着。当时不知道那就是原子弹冲击波,以为都是被炸弹击中的。不由自语“怎么可能炸得这么准?”。旁边女生宿舍蹬蹬蹬地跑过来一个女的,倒竖着头发,不是飘舞,一副异样无以言表。真的难以形容,头发像那样倒立着跑过来。
女生宿舍有两个来自我老家杵岛大町町的姑娘,是“挺身队”的。其中一个白白的大腿上被玻璃划得都是十公分的大口子,伤口裂血红的口子。我向一位40岁左右的大妈求着说:“能帮助处理一下伤口吗?”。她给了我急救箱。
大桥工厂有个面熟的人跑过来说“总工厂毁了,请马上救援”。那个人背靠着栅栏,说着说着就跌滑下去,声音也渐渐变成尖叫“啊-,啊-”。有人说“从工厂后面的小道走去大桥工厂救人啊”。大家跑过去首先遇上一个中学低年级学生。学生的衬衣没怎么破,但被黑灰覆盖,无声无息地逃过来。看那人的头,不觉心里发怵。他的头被烧的通红,但头上像被黑色盘子盖着一样,只剩下这一块。眼睛下面全被烧毁,令人不可置信。
离总工厂两三百米的地方,有十来个女往前伸出手,看上去想动却无法动,晃晃悠悠的。脸肿成个大南瓜,耷拉着眼皮,眼皮缝中看我们,眼神充满着求助的神情。用那样的神情喃喃说“啊-,好冷,啊-,好冷”。
为了总工厂的救援,大家赶紧走到工厂。厂长是海军技术中尉。脸色苍白,摇摇晃晃,但仍让人感觉到是个军人。厂长指示我们派人去第一车间和组装车间,还说已经死去的先放一放,要优先照顾伤员,显得十分冷静。我们把活着的人用担架抬出来。道路中间混凝土,两边是草地。伤员就在草地上一列排开。
【深夜赶往谏早市】
海军部队让逃入隧道工厂的人全部去山丘上。我和几个人爬上了山丘,稍微能走的都自己爬上去。晚上开来一列救护列车停在隧道工厂前,上坡上的伤员又全被叫下来。我也从隧道上下来,在黑暗中伤员们也似乎察觉到,传来“这里这里,我在这里”的呼唤声。
把伤者带到广场时,漆黑的地面传出“青木,青木”的女人叫喊。经过问,知道她是新组长马场先生的女儿。她和挺身队员的父亲一起工作。我们值白班,她就值夜班。我把她也抬上救援列车。因为这地方没有站台,把伤者抬上去很不容易。
救护列车应该是在深夜1点或2点左右出发的。正常到谏早市只要30分钟,那时候已经日出,大约8、9点的样子。谏早的国防妇女会的人们早已拿着护板等候,然后把大家抬到一个像是讲堂的地方,让他们躺在稻草席子铺的地上。
躺在我带来的姑娘旁边的5年级左右的孩子,头裂开好大一个口子,都能看见脑浆,看上去像中学生的哥哥陪着他。弟弟一直闹着喊着“快叫妈妈来”,“快叫爸爸来”。有人冲他发牢骚说太吵,弟弟还是发脾气对哥哥说,要爸爸或妈妈来。不知不觉中我睡过去了,当我醒来时,那孩子已经死了。
我带去的姑娘说她这儿也疼那儿也疼,要我扶她起来。我轻轻扶起她,抖了抖衣服,玻璃碎片就啪啦啪啦的掉下来。心想这姑娘睡在玻璃碎片上,不禁打了一个哆嗦。
【和同乡的少女去乡下】
晚上我在那儿睡了一会,就回到工厂。大腿受伤的姑娘说Azuma在屋里被烧的焦黑死掉了。我去瞧了一下,只见上半身烧得焦黑,整个下半身都不见了。姑娘说这里的确是Azuma的房间,于是我们才敢确认尸骨。
我们把Azuma的尸骨带去乡下,由家人最终确认并说明了情况。Azuma的家人泣不成声,让我们感到无地容身。大腿受伤的姑娘老说我幸运。 开始我还没明白。后来听起来觉得含有一些怨恨。我是这样感觉的。姑娘说我们回去吧,于是我们从Azuma家离开回去了。
只有我自己回到了工厂。并且,12点我在指挥工厂的废墟中听到了天皇的《终战诏书》。在一片杂音中,听到“朕堪所难堪、忍所难忍”时,我明白战争打败了。
【健康状况】
当时,我们洗脸刷牙要走出屋子,把洗脸水打回来。那时候常边问早,边拉拉头发意思是问没事吧,大家就这样打招呼。这是为了确认有没有脱发。用脸盆洗脸时能看到水变黑。边看边想怎么会这么脏?
第二天洗脸,脸盆里浮着很多细毛。仔细一看是眉毛。因为是光头也就没在意脱发,但是那时候知道毛发一直在脱落。后来开始腹泻。虽然对其他人说不出来,但我心里想大家都烧伤或者受伤,幸好我没事。但是我开始脱毛,开始腹泻了。而且黄昏时牙出了血。
回到乡下去检查。医生说没有见过这样的病,凭着牙出血,初步怀疑是肺结核,让我疗养一段时间。但我不能总休息,于是去煤矿工作了。一般是进不去的。白血球有多少我不清楚,但身体状况很差。就像是原子弹被炸后遗症一样,身体很疲惫。好不容易进入煤矿但一直在请假休息,没啥工资存款。但是身体发僵,动不了。这样头稍微动一下也僵硬得厉害。累的时候就会那样。不想说任何事,好像忧郁症一样。
于是搬到这里。当时住在船桥。在船桥时候,他们要成立被炸者协会,问我要不要参加。那时候的会长因为很多事困扰着问我能不能帮忙。因为妻子也能干活,所以就决定去协会帮忙了。
【对和平的想法】
当地的习志野市是千叶县最早打出和平宣言的地方。今年已经30周年了。我在习志野市的所有7所中学里进行证言活动。小学也有希望演讲的,算起来有4所。很多组织都要我给他们讲点什么,我就对他们讲了。刚开始的时候,从马场的记忆,乡下来的姑娘的事,失去腿的事等等,很多事情浮现出来。说这些话题,就直流泪,中间不得不休息一下洗把脸,才能继续说。现在已经不再想提起这些事了。
但说着说着,渐渐就不会流泪了。再说这些维护和平的问题,尤其是核武器的恐怖性必须要告诉大家。经历过核武器救的人相继去世,像我这样在隧道中躲过的,也因后遗症受到煎熬。
在比基尼岛进行的实验是威力大于广岛长崎1000倍的氢弹。俄国还制造出更厉害的氢弹。那样几发原子弹就能葬送日本,真的很可怕。所以我自己一边学习一边持续着和平活动直到今天。总之,核武器不能使用。使用核武器说明战争开始了,所以不能让战争发生。如果使用核武器,人类将会灭亡。如果苏联(俄国)美国动真的,地球就要遭殃。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,哪怕力量单薄,也要继续坚持。
翻译:张芳
译审:朱一星 竹内诚
翻译协调:NET-GTAS(Network of Translators for the Globalization of the Testimonies of Atomic Bomb Survivors)
|